一样的山,迥异的神格,浅说雪域高原的山神信仰
图文/舒放
赋予山以神格化,起源于人类认为“万物有灵”的童年时代。对自然界山川河流的朴素信仰存在于世界各地的各个民族。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时代发展,山神崇拜在不同地域形成了不同的信仰体系,有的独立存在,有的则溶于其他占主流地位的信仰之中。而在有的地区和民族,山神信仰已然稀薄淡化,仅仅以一种曾经的文化现象存在于民族记忆和档案之中。
现存的山神信仰,在各地区各民族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异化表现。这种表现总的来说,体现了人类和大山相处的方式,以及对待大自然的基本态度。对比不同的山神信仰(尤其是汉藏两大民族山神信仰的异同之处),会发现一些值得深思的不同点。
山与山神、山神与神山
在我国汉地的民间信仰中,山神和城隍、土地(包括社神、稷神)可以算作一类。其表现形式也呈现出多层次性。在内地,一个地方的土地神体系几乎平行于现实社会的行政管辖层次:从县到乡镇到具有同姓家族聚落性质的村落,再到一个村组,分别对应城隍、土地、社神等,这也使得一个地域只有一个城隍但可以并存很多地位相同的土地神,和更多的下一层次里管辖区域更小的社神。
由于城隍和土地神和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城隍和土地神信仰延绵至今,在现代化和城镇化程度较高的地区,城隍庙和土地庙的档次规模也发生了相适应的提升。而山神信仰由于一定的非必要性,尤其是对于居住在平原、沿海等非山区的人们而言,除非名山,山神信仰逐渐淡化。
但对于在雪域高原群山之间生活的藏族同胞而言,由于生存环境和生活、生产方式,物质来源等与大山息息相关,对大山的敬畏已经沉淀为某种民族性格。同时由于外部力量(主要是由于佛教传入雪域高原)的介入,山神信仰出现了和内地不同的发展方向,山神从最初的民间信仰逐步体系化,最终被佛教吸收,演变为具有佛教身份的护法神祗,并成为护法神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藏汉两大民族对山神的不同态度,从侧面反映出山与人类生存、生活生产之间的关系。
熟悉《西游记》的读者,在阅读这部古典名著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对土地、山神乃龙王等产生一种轻视心理。这是因为孙悟空有随时召唤上述神灵的法力,龙王暂且不说,被孙悟空招致前来的土地、山神不但对孙悟空毕恭毕敬,遇到大圣不顺心的时候,孙大圣还扬言要打骂他们出气。这些“小神”一个个诚惶诚恐忙不迭地求饶。
而在有关红孩儿和金角银角大王等角色的章节中,一众土地、山神都还要受妖怪的调遣,不但要进贡各自的特产,包括子民供奉的香火,还要每日当差,听候指使,如此待遇惹得孙大圣都火冒三丈,好歹也是一方神灵,何至于此?尽管表面上孙悟空对土地山神多有不敬,但多是口头之争,对他们还是有最起码的神格尊敬。这种态度是人类从狩猎时代进入农耕文明,生产力得以大幅提升的结果,在这里不展开进行论述。
有山必有山神,不论山的高大险峻以及出名与否,不过山与山神之间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一座山有一个大山神,而每座山峰都另有具体的山神。这些山神通常都是大山神的部属,听候大山神的调遣,通常大山神同时兼任本山脉最高峰的山神(或是居住在最高峰),象征着最高权力。山,皆有山神,但能成为神山不在于此。
能成为神山,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一座山要从最初的区域性跨域成为众多部落共同信仰的对象。这种跨域范围的大小,决定了一座神山的地位。从整个藏区的四大神山到安多十三神山、环青海湖十三神山等等,正是这种跨域范围的具体表现。
太过出名的山,反倒没有相对应的山神,本身就是神,不用进行神格(人格)化的具体表现。这在汉藏两个民族都有存在,如内地的泰山、嵩山为典型的代表。
冈仁波齐由于是多种宗教认为的世界中心,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则从自然高度成为全球性质与全人类的共同信仰,这两座山的神圣不仅仅是宗教方面,更有着人类文化属性的内在体现。它们的神格化甚至不需要一个山神来体现。这是山神信仰的一个特殊个例。
山神信仰的区域性,至今仍有所表现。如上文所述环青海湖十三神山等,这种神山的神圣性虽然可以针对全体藏族同胞而言,但人们相信山神庇佑的只是属于他的子民。除此之外,山神信仰纳入藏传佛教护法神系统之后,这种区域性表现反倒有所增强。尽管从另一方面说,这种区域性由于共同信仰佛教的原因并不像原始自然崇拜时期那般分明——由于越境跨域祭祀供奉山神而引发纠纷(战争),在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中多有记载。
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和藏传佛教庞大的护法神来源有关。在世间护法神系统中,有整个藏传佛教共同信仰的护法,有各个教派尊崇信奉的护法,此外,在同一教派之内,各个寺院还有专属于本寺院的护法——主要就是寺院所在地主要山峰(不限于一个)的山神。
山神体系
雪域高原的山,多险峻,尤以雪山为甚。对于登山家和探险家而言,为什么要登山——因为山在那里。人类需要探索精神,但就事论事,这种“征服心理”不符合藏族同胞的民族心理。众生平等的佛家精神在广袤雪域深入人心,山峰本身就是一种存在,并不是为了人类的征服而存在。就像动物和人类一样有着生存权,而并非是为了成为人类的食物。在这种心理背景和严酷乃至残酷的气候自然条件影响下,藏区的山神多以威猛男子形象出现,或可直接视作战神。
不过,由于山神信仰的多层次和多样性,山神中不乏“神仙伴侣”。群山之中,两两相望者是一对夫妻,而那座看上去有些倾斜的山峦是他们的小儿子,胆敢挑战权威要高过父亲,自然被父亲一巴掌打歪了头。这样的传说和故事生动而有趣,从另一方面体现了藏族同胞赋予山神一定的人情味。
通常而言,山神的形象由原始信仰继承而来,和汉地城隍、土地、社神多由为本地做出突出贡献的杰出人物死后封神不同。但这种历史人物在去世后被奉为山神的案例,也存在于藏民族。其中佛教圣地塔尔寺所在地,青海省西宁市湟中区鲁沙尔镇的西山山神刘琦,最为典型。
刘琦原籍甘肃,受当时明朝廷之命入藏为官,主管一方财务及生产。去世后被当地百姓供奉。由于笃信宗喀巴大师,传说曾托梦给进京途中的六世班禅,希望能成为一个可以望见塔尔寺的地方神祗,于是被封为鲁沙尔西山山神。由于特殊的历史贡献,甚至在塔尔寺的祈祷殿享有供奉。而建于西山的山神庙刘琦拉康(佛堂),遂成为塔尔寺的属寺。
由于山神多为战神(武将),神位以箭垛代表,并无专门的山神庙,或者其神位所在只有一尊雕塑而无庙宇。刘琦拉康虽非个例,但此种现象在藏地不是普遍存在。通常而言在藏区,由于山神大多进入护法系统,作为护法进入世间护法神殿中供奉。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山神基本都是世间护法,但并非所有的世间护法皆为山神。
朝拜神山
敬畏,对广大藏族同胞的山神的态度。因此朝拜神山也成为一项人生的必修课。针对不同的神山,人们有不同的说法,如有的神山绕山转一圈可清除一生罪孽;转十圈可在五百次生死轮回中免遭堕入地狱之苦等等,遇到特殊年份,转某座神山的功德可以扩大千倍万倍……而如果在转山中死去,则如在朝圣大昭寺觉沃佛的途中去世一样,被视为是一种造化。
从冈仁波齐到阿尼玛卿雪山,从念青唐古拉到梅林雪山,我们在每一座神山都可以看见络绎不绝的朝圣者,一步一叩首,用身体丈量着转山的道路——
转山转水转佛塔,这不仅仅是外人眼里的风景,更是一个民族对大自然的敬畏,对自身的一种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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