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生死书》的第九章写的是赞辞与慈悲的咒语。作者以一颗无比虔诚的心,用最有温度的字句深情地直面生死叩拜信仰,以致不得不相信他的前八章会有相同的诚意,去展示这片灵魂带着香气的土地。
而这缕香气,曾经附着在一个公主的飘飘衣袂、洋洒在她乌黑的发梢。
公元年(贞观八年),松赞干布遣使长安,希望与大唐和亲,不料遭断然拒绝。勃然大怒的他出兵痛打受大唐庇护的吐谷浑,大唐无力庇护自己的藩属,于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奈何松赞干布仍不解气,四年后再次挥师攻入大唐本土,并扬言:若唐朝不送出公主,就要强掳!
也许是出于骄傲,也许是由于自信,唐太宗仍无妥协之意,他从各地紧急抽调军队,并征发东突厥和铁勒各部,集结大军前去救援,结果大败。此后,松赞干布持续袭扰,大唐屡战屡败。
直到公元年10月。
这一年,松赞干布再次遣使求亲,并以此为条件与大唐议和。心有不甘的唐太宗被迫做出妥协,送出文成公主。
此处的公主是牺牲品。
此乃说法一。另一说法是:公元年松州之战,唐军大败吐蕃,松赞干布退兵谢罪,退出党项、白兰羌、青海吐谷浑等地后,遣宰相禄东赞致礼请婚。公元年,唐太宗收某宗室女为公主,赐名文成,下嫁给松赞干布。《唐蕃会盟碑》记载为:“和叶社稷如一,于贞观之岁迎娶文成公主”。对吐蕃处于优势的唐朝下嫁文成公主于松赞干布以和亲吐蕃。
此处的公主是礼品、或者说,是政治家的工具。
十万蜀军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悠悠春秋史,浩浩家国梦,民族的和谐、边境的安宁,最终都落到了这位弱女子肩上。且收拾起少女的旖旎梦,着了红妆去赴那万水千山之外的约。苍茫天地间,有谁会听见被寂寞的驼铃敲碎的珍珠泪?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在男权世界里,女人从来都是附属品。
无论是说法一还是说法二,无论长安内外,文成公主都不是一个独立的人,不可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命运和前程。
(注:图中标注的逻些即为今天的西藏自治区首府拉萨)
姣姣银河月下,是那条漫长寂寞的西行路,长多里,要走上天。
送亲的队伍翻越日月山,跨过通天河,星月作伴,风雨兼程,将一路的雪山、河流、村寨走成了一阕大气磅礴的诗,走成了一条悲情与浪漫齐飞的唐蕃古道。这条写满了无奈和憧憬的古道历经千年风霜而依然安好,并在今天的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这片灵魂带着香气的大地上开出了美丽的格桑花。
没有少女不怀春,更何况千里赴嫁的是传说中骁勇善战的雪山之王?纵是带着太多“不得不”的强迫味道,在被选定为“文成公主”后,在漫长的和亲路上,在那无边的、充满了各种可能和想象的天地之间,文成公主一定不止一次偷偷想过即将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会长成什么模样吧?
奈何,前程漫漫路太远,百般无奈空对月。长途跋涉寻爱的人也是需要坐下来歇一会儿的。
这一歇便歇出了一座公主庙(上图)。文成公主庙坐落玉树州结古镇外不远处的通天河畔,依山而建,规模并不大,很婉约的一座庙,既有唐代艺术风格又带着藏式平顶建筑的特点。
上图为禅古寺,它存在的意义仅在于:修建和管护文成公主庙。
在寺前的空地上亲见由僧众演绎的金刚法舞,舞者身穿盛装头戴狰狞面具,舞步缓慢,气势雄浑,变大佛菩萨神变幻化以度众生。表面上这是喇嘛装扮成各种神佛的舞蹈,实际上这是一种严格的密宗仪轨。
从玉树州政府所在地结古镇溯巴塘河南行20公里,是一座叫做贝纳沟的山谷,贝纳沟也叫勒巴沟,意为“美丽沟”。进沟不远处,漫天都是飞舞的风马,在头上猎猎作响。
图为勒巴沟内的水玛尼。清水流经六字真言,便是诵经。
图为勒巴沟内的山玛尼,远观居然像是一张人脸。
据说,勒巴沟是文成公主进藏途中停留时间最长的一处地方。当年,这里的藏族首领和民众曾为她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藏族人民的热情令公主感动落泪,以致决定在此地多住些日子。心地善良的公主还借机向游牧民族传授耕种和纺织技术,以回报他们的真情。
图为文成公主时期留下的壁画
壁画中人物装扮颇具唐风唐韵,可见与文成公主有关。
我们抵达时,公主庙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但神奇的是,居然有那么10几分钟时间公主庙大殿里却是空空如也。于是,首席村妇端坐佛前默默诵经,为千年前那个背负国家和民族大义的姑娘,也为那些自己深爱的人们。
待到重新睁开眼睛,但见一老一少两个喇嘛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那小喇嘛甚至从村妇的唇形辩读出她念的是《心经》。老喇嘛是本寺的住持才加师傅(上图),他告诉村妇,端坐在狮子莲花座上的是大日如来,庙中文成公主的唯一影像是佛座下那张小小的图片(见下图)。村妇问才加师傅可否为他拍照,师傅不仅同意,还端端正正站好。我佛慈悲,与我有缘。
图中右侧人物即为文成公主。
我本是过客,何必塑金身?不若让佛祖用无边的佛法去度每一个需要庇佑的心灵。不留塑像的文成公主是慈悲而智慧的。
慈悲的才加师傅说,他们每年都会给佛祖脸上贴三次金,头几天贴时从佛前福钵里取下几颗珠子,他赠了村妇一颗。村妇欣然接受,扭头看见公主的脸,居然见她在微笑。
人生之路,我们看不见来路,也望不见前程。途中所遇,皆属自然,不问是劫是缘,便是当下那跨越时空的会心一笑,亦是。
(图为震后重建的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首府结古镇)
文成公主庙距今已有年历史,近50万个日子里香火不断,酥油灯长明,勒巴沟里几乎所有悬崖和面积较大的石块上都刻满了藏经或岩画,是眷恋,也是庇佑。毕竟,她是嫁得最远的汉家女,她要西别大唐去吐蕃,要从长安走去拉萨。她不仅带着对爱情的憧憬,也肩负着民族团结的使命。
(图为位于玉树藏族自治州曲麻莱县境内的万里长江第一湾)
长江正源沱沱河发源于各拉丹冬,流经玉树的这一段长江穿行于唐古拉山脉和昆仑山脉的宽谷之中,此处长江,又叫通天河。当年,唐三藏曾在此晒过经。当年,西去的文成公主也曾驻足于此。沧浪之水清兮,照见我的倒影。我问高山以前世,高山回我以静默。我问大水以来生,大水只是滚滚东逝。这奔腾的长江水啊,从文成公主的眉眼里流过,惊艳了时光,也滋润了广袤的大地山河。
文成公主当年驻留的这片土地,如今名叫“玉树”。玉树临风,依然迷人而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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