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志磊
再到校已是大二下半学期。开学前,照例是领书、发书等等不必赘述的琐事。但大二年级学生去东大参加2+2联合培养的预选事宜已安排上日程。那段日子里,雏菊每天都会和我谈起他们学院安排学生去东大的事情。从确定预选名额,打印成绩单,参加学院面试,到最后她以第二名的成绩成功被选中的全部过程,直到如今,我都记忆犹新。
我也能明白,雏菊是有多么想去东大参加这次联合培养,而我也只好一个劲的鼓励她:“别担心,你学习成绩那么好,一定可以的,谁要是不同意啊,谁就是我的头号仇人。”
雏菊被我逗得咯咯直笑,可我们都在选择性的忽略我们即将分别的事实。
年4月的某个下午,我从图书馆出来去学校超市去给雏菊买水,当我走到超市门口时,我看见学校公示栏前面围了好多人,出于好奇,我也凑过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学校公布了去东大的最终人选名单,雏菊以年级第二的优异成绩排在前列。当我在学校公示栏张贴的大红色卡纸上看到雏菊的名字时,我站在那里猛地木了一下,一种无力感突然涌上心头。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在她离开以后的岁月里,我是要为她能够去更广阔的舞台闪耀光芒而高兴,还是要为她的离开而郁郁寡欢。
我慌忙整理好情绪,去超市买了水,然后低着头慢慢的向图书馆走去,当时雏菊还坐在座位上抱着书本写写画画。我走到座位旁,把水递给她,然后一脸高兴地对她说:“你猜我刚才去买水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什么啊?”
“学校在公示栏上,贴出了去东大学生的名额,你排在你们学院名单的第二列。”
“啊,真的吗?快带我去看看。”
雏菊放下笔,拉着我的胳膊,一路小跑的出了图书馆。当雏菊在公示栏中找到自己的名字时,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喜转而变为悲伤。
“我不想去东大了。”
“为什么啊,你好不容易才获得这个机会的。”
雏菊一把抱住我说:“在哪里都可以学习,但是离开宁理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摸着她的头,轻声说:“都一样的,你去东大又不代表你永远都看不见我了。”
“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你啊。算了,我还是不去东大了,我明天给学院去解释。”
我一把推开她说道:“傻子,你一定要去,你不去,那咱们就分手好了。”
听到这话,雏菊显得不知所措:“不许你说分手,我就要留在这陪你。”
我表情严肃,还是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你要是敢不去咱们就分手。”
当说完最后那句话时,我已经不敢再看着雏菊的眼睛了。雏菊委屈的对我说:“你之前不是说过吗,永远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那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没事的啊,等你毕业了,不是还可以回来找我吗,或者我去找你也行啊。”
“不行,万一到时候你有自己的打算,不要我了怎么办?反正我不去东大。”
“好吧,好吧,不去就不去了,咱们先回图书馆吧。”
回到图书馆后,我和雏菊两人都已经没心思看书了,但我还是抱着小说故作镇定。
不行,一定要让雏菊去东大的,爱一个人不就是单纯的希望她过得更好吗,假如我没有能力给她幸福,至少我能做的还有不拖累她。雏菊低着头在玩手机,几分钟后,雏菊告诉我说:“我给辅导员说过了,辅导员叫我自己考虑清楚。”
“你说什么了?你怎么这么傻啊,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不喜欢你,每天看见你就烦,你还以为我真的愿意一直陪你走下去?玩玩而已嘛,别太当真。”
口出恶言后,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了,于是我起身开始收拾座位上的东西。雏菊眼圈发红,一直盯着我看,直到我收拾好东西直接离开。
我很难过,但我也完全能感受到雏菊是有多么的伤心,可是,我别无选择。临下楼时,我不敢再回头望向雏菊,我怕我一旦回头就会忍不住跑回去抱住她。所以我只能在看不见她的角落最后朝那个位置回望一眼。
我抱着书,回到宿舍。大哥正躺在床上打王者,二哥嘴里叽里咕噜的念着日语,三哥不知道和皓去了哪里。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点燃了一支烟,然后开口说道:“给你们说个事情,我和雏菊分了。”
大哥:“咋回事啊?”
“人家要去东大,我不想和她谈了呗。”
二哥缓缓转过身,嬉皮笑脸地问道:“咋了,被人甩了?”
“咋可能,是我甩的她。再说你们不知道她有多烦,买雪糕只给自己买一个,我去哪不带着她,她就不高兴。还要大冬天的拉着我去跑步。”
二哥嬉皮笑脸地说:“走,出去喝酒,庆祝我们四弟恢复单身。”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晚二哥和三哥死命陪我喝酒的场景。我在单胖子拼命的抽烟,拼命的喝酒,拼命的唱歌。哥几个没一个开口劝我。甚至当我拿起话筒乱吼乱叫时,大哥还要给我拍照留念:“哈哈哈,你看他的样子,头一次看见他发疯。”
三哥:“不服你就说,我和二哥两个人还怕喝不过你一个,看你灌了点马尿的样子。”
唱完一首歌后我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开始和三哥拼酒。喝到后来我们几个都光着膀子,我也不知道我们几个到底去厕所吐了多少回,只记得唱歌一直唱到嗓子嘶哑,桌子上从头到尾摆满了酒瓶,中途老板来包厢里看过我们好几回。一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我才被大哥搀扶着回了宿舍。
第二天再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醒来后我抓紧拿起手机想看看雏菊有没有给我发消息,但空荡荡的手机里没有一丝关于她的动态,我好想现在立刻拨通她的电话向她道个歉,向她讲明白一切,讲明白对她的离去我是有多么的不舍。
可是我不能,我知道从我拨通电话的那一刻起,我就会彻底鄙视我的灵魂。
下午吃过饭,我又和当初帮我找到雏菊联系方式的艺术学院的同学刘洋约酒,晚上我俩坐在酒桌前。我们从艺术聊到文学,再从生命的意义聊到人为什么而活,但最后话题还是雏菊。
“你说你明知道要分手,那为什么还要谈恋爱呢。”
“也许爱情是为了填补精神的缺失,而她身上刚好有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那你分手了岂不是更难受,平白无故在自己心上多插了一刀?”
“是吧,我做了一件根本没意义的事,也许等我30岁再想起来就会明白现在的自己是有多幼稚。”
“那照你这么说,成熟和妥协在现在看来,岂不是更加的荒唐,它把我们所有美好的故事都一并抹杀了。”
我现在没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好续上一支烟,苦笑着说:“来吧,喝酒吧。”
又是一夜的烂醉如泥,可是那夜,我身旁的手机被我拿起又放下,我很想打电话告诉雏菊我究竟是有多么地爱她,多么的舍不得她走,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我怕这个傻丫头真的会一时冲动,告诉学院她不愿意去东大了。
酒过三巡,我又像昨天一样的烂醉如泥,我不记得自己到底趁着酒劲说了多少废话,只是第二天再醒来时,整个人都已经没了精神。我把班务都交给了大哥去打理,就连那几天我的作业都是二哥抄作业的时候顺便帮我抄的。我甚至在去教学楼上课时都会有意的躲开人群,因为我害怕遇见她,我害怕自己会站在原地走不动路。
之后的那一个月,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和什么样的人喝了多少瓶酒,掐灭了多少支烟,我开始不怎么洗脸,头发上的油都能刮下来炒盘菜,甚至老师也会劝我把脸上的胡子刮一刮。
但逃避是没有用的,该遇见总还会遇见。那天早晨我背着脏兮兮的书包,嘴里咬着一块昨晚吃剩的饼就往教学楼里冲,在四楼的楼道里,我看见雏菊怀中正抱着一个笔记本迎面朝我走来,我下意识掉头就往厕所里跑,也不管嘴里的饼是不是已经咽了下去。
雏菊叫住我:“胡马,别跑。”
我转过头,装作刚刚看见她的样子问道:“你早上不是没课吗,怎么来四楼了?”
“哦,快期末考试了,老师临时加的复习课。”
雏菊又问我:“复习的怎么样了?”
“还行吧,做好小抄应该不至于挂科。”
“嗯嗯,那你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她让我照顾好自己,说明她还是很关心我的。我因为她的这句话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我连忙把饼子吃完,擦干净嘴角的油渍,挺着胸膛进了班。
上完课,我跑回宿舍,刮干净脸上的胡子,去水房洗脸洗头,把自己堆了一个月的脏衣服统统洗了个遍。我看着镜子里干净的自己,自言自语道:“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去那边以后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许哭,不许生病,不许出去喝酒,更不能不拿东大的年级第一。”
我会记得你的,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那是我们电气学院放假离校后的最后一个夜晚,我和同学们一起去单胖子喝完酒以后回到宿舍,我突然感觉自己有好多的话要向雏菊说,可是我总不能借着酒劲乱说一通吧,于是我拿出平时很少写东西的记事本,一直写,一直写。等我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跑去二哥兜里掏烟时,天已大亮。
你就要走了,在那边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有些话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没有了机会,正如我这一个多月以来想要向你诉说的思念一样。虽然至今我也不能确定逼着你离开宁理这件事,是不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我确定:在以后许许多多的日子里我都会一如既往的想起你,想起这座城市的风,还有孤悬在星海湖上空飘荡千年的月亮。
自从我离开图书馆以后,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心情不好就爱找人喝酒,所以连续一个月我都有种长醉不醒的错觉。每次酒后散场都已时至子夜,还好我可以我一个人走回宿舍,一个人叫宿管阿姨开门,一个人安然入睡,等第二天清晨醒来后一个人去吃拉面。直到现在我似乎有些喜欢上了这种微醺的感觉,当我走在路上时身体可以很轻盈,睡在床上时整个人都感觉很踏实。虽然有时候酒劲上来很是难受,可是我已经很难再分清究竟是精神还是肉体上的痛楚了。
今天是离校的最后一天,我和班里几个同学一起去单胖子唱歌。也不知道是他们心情都不好还是怎么回事,一个个叫嚣着要喝,结果几杯酒下肚后,他们就开始拿着话筒乱吼,等一首首催人泪下的情歌溢出窗外时我又毫不例外的想起了你。
其实这样形容并不准确,因为我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放下。就像知道你也会在夜深的时候想起我,也会为我的绝情哭鼻子。所以这次我也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没敢再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身边的手机被我几次拿起又放下,我其实很想问问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玩或者要不要吃些什么。我发誓哪怕你想吃银川怀远夜市的牛肉饼,我都会立刻找车去给你买。再或者给你唱两首歌听也不错啊,我跟着那几个半醉不醉的人唱了半段成都,原本是想发给你的,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其实有些歌真的只能自己听,有些事也真的只能自己扛。
还记得那天下午,我陪你去一起去上公开课时的情景嘛?老师在讲台上不停地讲课,风扇在半空中不停地转动,似乎这一切都不曾为谁而停止。那个时候你还拍我肩膀让我一起跟着听课呢,只不过,五月、六月、七月……等八月再开学的时候我就看不到你了吧,现在的我多么希望时间就此暂停,让我能够永远默默地在你身旁陪伴着你。
如果我可以早一点认识你,那我也一定会好好学习,陪你一起去东大,我会放弃掉那些可笑的想法,放弃掉那些莫名的迷茫和忧伤,我想我还会戒烟戒酒,会把打游戏和朋友吹牛逼的时间全部用来缩短我们之间的差距。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了,哪怕我帮不到你什么,至少我还可以帮你分担一部分忧愁。但时间不会再给我这个机会了,大学这间留宿东西南北旅人的客栈也终将会毫不留情的将我们的青春扔在风中。毕竟时间和世俗这两个对手实在太过强大”。
时日无多,去东北大学的名额已经确定,但我还是能够想起那天晚上你问我说:“你为什么不去呀?”
当时我一时语塞,不过现在我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来回答你:因为我是个不爱学习的人,始终排名倒数,至今还有挂科。如今的我两手空空,我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过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只不过是个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留住的普通人罢了。
从我离开图书馆至今,我已经很久没再联系过你了,但纵使心底万千波澜,我也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做到不漏声色。
其实在我没有离开图书馆以前,我就在想,上次薛教授帮我投给杂志社投稿的诗歌被选中了,可能会有两百多块钱的稿费。等发稿费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你去吃学校门口的那家巴蜀烤鱼,可惜稿费发得太迟,我只好拿它去买酒喝,虽然没能请你吃到那条烤鱼,但我愿你日后一切安好。虽然烈酒不及你、皎月不及你、清风亦不及你。
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知道随着你的离开,我们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相遇,我也确信在你不远的未来一定会出现一个比我优秀的人来替你遮风挡雨,他可以给你一个温馨的小窝,可以让一切变得美好起来,会时常带给你许多意想不到的小惊喜,而命运早已注定我被大昭寺门前的那一万片蝴蝶引入了歧途。人们说没有遗憾的青春不算完整,可是留有遗憾的青春却更显得满目疮痍,但我依旧还是要感谢你停留在我心中的这些日子。既然事已至此,就请允许我把它们写下来留作纪念。也愿你余生安好。
如果有一天,会有一阵微风拂过你的脸庞,请不要惊讶。那一定是我想起你时,与我遥遥相望的孤雁带给你的思念。
此刻窗外的天空早已泛起了鱼肚白,来往的人也逐渐的多了起来,我要去睡一会了。早安,雏菊。
作于年7月4日
窗帘遮住了窗外的阳光,宿舍内鼾声此起彼伏,道路两旁的槐树上不断传来鸟鸣,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对雏菊的回忆和不舍,在七月初的这个清晨我已经彻底的丢失了睡眠。
我觉得该去送送雏菊的,于是我拿起手机给雏菊发了消息:“你还在学校吗?什么时候走啊?”
“啊,我已经在车站了,一会八点的火车回家。”
“那我来送你吧,反正也睡不着了。”
“不用的,我已经进站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七点了,我回道:“你等我。”
我连忙起床穿好衣服,洗漱,然后便冲出了宿舍。可当我跑到学校南门外时才发现,学校门口压根没有出租车。我又急忙跑回宿舍,叫醒二哥,并从二哥的桌子上拿走了他的电动车钥匙。
时间不早了,还有四十五分钟就要发车了,我骑着电动车,把车把拧到底。一路上,我痛恨自己没有早些知道她要在今天离开学校的消息,要是今天见不到她,这辈子我都有可能看不见她了。
原本骑电动车二十分钟的路程,我十分钟就赶到了,一路上,我无视任何红绿灯,无视任何来往车辆,有两次都是轿车司机踩下急刹车后,降下车窗玻璃后远远的指责几句。
可谁还来得及管这些事啊,我的脑海中全部都是即将要离我而去的爱人。当我抵达车站,在车站广场上看见雏菊时,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太好了她还在,她也在等我。
那时,她正站在火车站进站口的不远处向着我来时的方向眺望,可是当我们在进站口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紧张的心又一下子乱了,我眼神慌张,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多么想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因为我明白,这一分开我就会永远的与她分别。
我怕她看出我的失态,赶忙收起慌张的声色对他说:“你要走了,我来送送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嗯嗯,我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说到这里时,我们都沉默了,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雏菊,虽然心中有千万种的思念想表达,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要进站了。”
“啊,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也买了今天下午的车票,今晚就回去了。”
“嗯嗯,那你快回去收拾行李吧。”
雏菊见我愣着不动,于是便看了看手机说:“我先进站了,你路上骑车的时候慢一点。”
雏菊提着行李,头也不回的进了站,而我依旧站在原地不肯离开。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想把火车站炸了的冲动,不曾停歇的火车啊,你到底要把我的爱人带去何方?
我拿起手机给雏菊发消息:“等你下车之后给我回个发条消息哈。”她没回我。
“要是你有什么事情记得随时给我打电话。”但这条消息依旧石沉大海。
一阵失落感渐渐涌上心头,当我被淹没在石嘴山车站的人流当中时,我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怅然若失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八点,我能感受到载着雏菊的那趟列车离我越来越远,我只好一个人骑着电动车慢慢的回了宿舍。
当电动车行驶到半路,我收到了雏菊发来的短信:“请你永远也不要忘了我。”
那天下午,我收拾好行李,提着书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学校,而我和雏菊也很自然地失去了联系。那个暑假,我跟着父亲重游了青海湖,可是今年青海湖的湖水却蓝的那么孤独,蓝的那么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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