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抄手
李义忠
抄手！即抄字抄书的人。并非四川特色面食抄手。据说古代就有抄书的人。我觉得抄书写字，经过眼、手、大脑，实际上就是看、写、记忆的一种学习方法。笨鸟先飞，我的启蒙学习，就是从那一笔一画的抄写字到后来抄书，它带给我新的知识，开启了我的学习兴趣。
布达拉宫
记得上小学就喜欢写写画画，农村没有粉笔，就用烧火做饭后的木炭学写字和画画，老师写黑板剩下的小粉笔头，悄悄捡来写、画，用小木棍子在地上，或者河边的沙滩上写写画画，然后刮平又再写再画，成为我喜爱的玩耍方式。随着一天天长大，模仿写字，抄写书上的诗词、锦句，名人名言。那个年代书籍本来就少，就是有书也买不起，看到同学有新书，诗词呀、连环画呀就想方设法借来看，觉得好很喜欢，于是我就抄，把喜欢的内容节段抄下来。有时看到别的同学字写得好，也照着写，渐渐地抄书写字就养成习惯。父母亲看我从小爱写写画画，抄抄写写，就夸我说阳春（小名）是小抄手。小抄手！我喜欢抄手这个名字！
小学老师邓良清漂亮大方，和蔼可亲常像年轻的妈妈、更像大姐姐一样教导我们，要多读、多写、多记，背下来更好；三人行，必有我师！同学之间要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取长补短，共同进步。多读、多写、多记、多练习（抄字抄课文）就成了我的座右铭。嘿嘿！抄书虽然是个笨方法，但的确增加记忆。
特别是年没有书读了，父亲（祖传中医、新中国成立后曾在大竹专区进修、重庆市中西医结合班学习），要我跟他学医，目的是以免我到处乱跑，惹是生非。好吧！学好医可给人治病，跟父亲学医，抄写、背诵中医药基础。每天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朗读、背诵中药药性歌诀、汤头歌诀等中医学基础知识。学中医特别是家传中医讲究抄书、背诵，把一本中医书抄写下来，一边读一边抄写以加深理解。待到你抄写完成，也能记住和能够背诵大部分内容了，如此反反复复，中医学基础理论知识就差不多打的牢靠了。
当兵时接兵首长：了解新兵的文明程度，总是让写几个字看看。写字是见面礼。因“右派”父亲，我入党卡壳了。当3年兵了，已做好准备退伍的打算。我从二营卫生所下到5连当卫生员。5连驻扎在拉萨市罗布林卡附近，修建西藏军区八一小学、军区铅印厂印刷车间。
年初，5连副连长洛桑医院前面的冰河中，勇救落水儿童不幸牺牲。上级追认他为“爱民模范”，罗盛教式的英雄。部队出了个英雄，地方、部队各个新闻媒体、记者纷纷前来采访、报道，文学创作等。5连是英雄生前工作、生活的地方，自然是媒体采访的重点单位。西藏军区政治部，搞文学创作的詹仕华干事（创作员，统称干事）、任善炯干事一行也到连队采访创作、报道爱民模范洛桑旦增的英雄事迹。
有一天，指导员严正明，陪着瘦高的詹仕华和中等个子的任善炯干事来勤杂班：你们写几个字。写字？接兵首长使用过的方法，今天重演，又要做什么？我、罗广毅、邓正林、陈定毅各拿到一张白纸，抄写了一段报纸。詹干事看了看：就李义忠和陈定毅吧！好！你俩暂时抽到文化处抄写稿件。严指导员说。
罗布林卡
军区政治部文化处创作室，是创作小说、诗歌、报告文学的地方，经常有好些稿件要发往报刊，需要人帮忙抄写稿件。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来军区机关抄写稿件，还是文学作品。既激动又紧张！第一天，詹干事、任干事把需要抄写稿件，交给我俩，先讲了抄写稿件的格式和方法，要求千万不要把字抄写错了，抄好后要认真校对。稿子纸字一张，先试着抄写一段诗歌、小文章，为的是熟悉抄写格式、程序及方法。
第一次接触稿子纸，在稿纸中填写方块字，方方正正的马虎不得。心里七上八下得有点儿紧张，手嘛就有点儿不听使唤，接连写错了好几个字。我偷偷地看陈定毅，哎呀！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心里凉了半截，这下可能干不成抄手了。首长会发火批评的，退回连队重新找人抄写稿件。唉！没有办法听天由命吧。詹干事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微笑着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写的稿纸，亲切拍拍我的肩膀，轻声细语地说，字还是可以，就是有一点儿紧张吧！不着急，不着急，看好记住了，再下笔写；就按你平时写字那样，放开了抄写；浪费了点稿纸嘛，下次注意就行了。西藏那个年代缺稿件纸，可精贵呢！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在詹干事温和的目光下，一笔一画地把字填写到稿纸中，心里面嘀咕，适应环境还蛮重要的呢。再看看战友陈定毅，安静而有条不紊地一笔一画地认真抄写，嘴角露出一丝丝微笑，意思是说，小样！看我的！
陈定毅同年入伍，在二营部做统计员，统计修建油库工程的工作进度，一起下到5连做文书，身材要瘦点儿，在勤杂班他年纪小有点儿孩子气，感觉有些幼稚。他喜欢自由体操，从小就学习、练习，肢体很柔软、能弯曲、下一字、奔跑、弹跳、翻滚自如。参加过全团的文艺汇演，个人自由体操做得可好呢！那个连续的大空翻赢得全场热烈的掌声！见过大世面，难怪能沉得住气，临阵不乱。我可羡慕他呢！看他从容不迫抄写稿子，不免有点嫉妒。他看出我的心思说：义忠！不着急，把心情平静下来，看一句记住了，再下笔慢慢写，千万不要写错了，浪费了稿子纸，又浪费了时间。我不好意思地有点儿脸红，心里也有一点不服气，可事情就是这样明摆着，他能干着呢！不服输不行，学学他吧。喝点水稳定一下情绪，学着他的样子，一边看一边记，再一笔一画地认真抄写，还不错，减少了错误，但是，偶尔还会抄写错。一上午还没有理出头绪，詹干事来看我俩抄写情况，我不敢抬头。还好！他没有责怪我：不着急，慢慢就习惯了。写错了的字，可以剪一个字格，重新写上正确字用胶水粘上就行，不会浪费的。嗯！我记住了。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信任。心里暗暗地下决心，今后要静心抄写。陈定毅投来一丝微笑，点点头！意思是同意。
去食堂吃午饭，以后掌握好就餐时间。抄写中有哪些地方不懂，可以问我或者任干事。谢谢你们的帮忙！詹干事边走边说。政治部食堂里就餐的人大多是穿4个兜干部，这是小李子和小陈，来文化处帮助工作的，请多关照。詹干事把我和陈定毅介绍给食堂管理员。
第一天就这样，在紧张和手忙脚乱中度过了。晚饭后，詹干事带着我俩，熟悉军区大院里的环境，交给办好的军区大门出入卡说：凭卡出入，弄丢了进出就不方便哦。谢谢！我俩异口同声回答道。
心情稍稍平静下来，环境嘛有点熟悉了，有昨天的体会，已经有点小小的收获，当然小错误是有的。抄着抄着，慢慢地悟出点儿门道，我跟定毅说，咱们可以用尺子或者是书刊，把稿件写过的地方遮住，只留下抄写的这一排，露出没有抄写的位置，出错机会就少了。定毅说：对呀！是个好方法，就这么办。果然，这样差错就减少了，甚至没有出错的了。一张没有错误的稿纸，在笔下完成了，就像是报纸或者书刊上的字一样。不！是连队的队列，一排一排的站整整齐齐的，看着我俩笑呢，它们在祝贺我们取得成功。我和定毅高兴得互相拥抱起来，庆祝小小的新点子和初战告捷。
詹干事赞扬说，好啊！晓得用脑瓜子琢磨问题，进步不小啊！三天、四天、五天抄写错误少多了。没有失误，抄写的速度也跟着快起来了，抄写出来的稿件摆放在桌面上，也一天一天的多起来了。时间过得真快！周末到了，军区大礼堂放电影，詹干事给我俩留了电影票，去看电影。高兴呢！看电影那些年可是奢侈的事情。《打击侵略者》、《英雄儿女》、《地道战》等影片是那个时代的缩影。詹干事的关心、照顾和鼓励感动着我俩，心里暗暗地下决心，要把抄写稿件的事情进一步弄好，不辜负他的期望。
年布达拉宫广场
抄写的稿件，有创作的小说、诗歌、报告文学等。
《高原雄鹰》描写爱民模范洛桑丹增，奋不顾身跳入冰河中，抢救落水儿童的英雄事迹，跃然纸上。笔下是罗盛教式的爱民模范，洛桑丹增托举起儿童的英姿，英雄的身影浮现在面前。我抄写的故事主人公就发生在身边，英雄就在眼前，感到亲切又心生崇敬。
印象最深的是抄写《冈底斯山的英雄》，西藏军区话剧团还排练演出，詹干事还领着我和陈定毅到军区大礼堂看了演出的呢。那些英雄事迹展现在舞台上，英姿飒爽，在稿纸上凸显的是英雄的身影。冈底斯山的英雄事迹感人至深。老西藏精神，吃苦精神，奉献精神。西藏老一代军人的奉献精神，鼓舞着年轻的一代代士兵，老英雄本色需要我们继承和发扬光大。
《高原金波》是以拉萨市列麦公社为蓝本，叙述西藏高原上，种植冬小麦成功并获得丰收的故事。从内地引进种植冬小麦的感谢人事迹。歌颂农业技术人员和乡亲们，如何在高原环境下，历经辛苦种植冬小麦，并且获得丰收的喜悦心情。在抄写的笔下是艰辛的劳动，战胜高原环境，不断探索种植冬小麦的经验，稿纸上呈现的是金色的麦浪翻滚，还有乡亲们喜获丰收的笑脸。
抄写稿子的美好时光，很快就要渡过了。从字里行间学到不少道理，开阔了眼界，增长了知识，丰富了人生阅历，世界原来如此美丽多彩多姿，西藏高原那些可亲可敬的人物令人敬慕，对大美西藏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詹干事送给我和定毅有关文学创作方面的书刊，还有军营小说、诗歌等。詹干事对我和陈定毅特别关心，经常问这问那，连吃饭、睡觉等小事都关心呢。只要有时间，他就陪着去看电影、看军区文工团和话剧团的演出。
其实，詹干事自己有胃病，严重时胃大出血，住军区总院治疗，军医甚至怀疑胃癌？那个年代科技不发达，诊疗手段少，还开始准备手术呢。后来经过保守治疗，所幸逐渐好转。想想那个艰苦岁月，生活条件、医疗条件都比较差，高原缺氧消化不好、营养缺乏，加班加点写作，长途深入边防哨卡采访体验生活，路途多时只能进一次餮等多种因素所致。好在老首长后来回到内地，经多方调养康复。
詹干事和任干事每天都要抽时间检查抄写的质量，该重新抄写的就得重抄，因为给报纸杂志的原稿不能出错。抄写好的稿纸叠好摆放在桌面上，那是劳动成果。天天抄写手指还真是有点儿疼，特别是右手中指，贴上胶布抄写、抄写，这是工作也是任务。
抄写稿件的任务很快要结束了。詹干事就抽出时间，周末带着我和定毅，到拉萨市区游览。特别是参观布达拉宫，第一次登上布达拉宫，广场和城市风景尽收眼底，第一次参观里面的文物，既高兴又震撼，可佩服建设布达拉宫的工匠们，是他们巧夺天工的双手，创造了世界奇迹，为世界留下了瑰宝。那一天别提我有多高兴了，因为布达拉宫那个年代不开放，詹干事是怎么弄到参观券的，是个密，据说那天有贵宾团参观。参观过程中有人解说，詹干事乘机给我和陈定毅照了相，可珍贵啦！接下来几天，他又领着我们去八廓街、大昭寺、哲邦寺、罗布林卡等地开眼界。我和陈定毅私下悄悄地说，沾了政治部文化处的光，才有那么多的惊喜，真是终生难忘。抄写稿件结束了，我的抄手工作也暂时完成了。真有点儿恋恋不舍。
记得离开文化处那天的欢送餐，食堂给加了两个菜，其中就有我喜欢的回锅肉。抄写稿件时间仅3个多月，但是，文化处的首长们，特别是詹干事留给我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美好印象，学到了不少知识，打开了我的另一面人生窗口，丰富了多彩的人生经历，让我终身受益。感谢詹仕华干事（后来创作组负责人），对我的关心和帮助，还有那诚挚的战友情和兄长般的爱，教会我知识就是力量，奋斗改变人生。在西藏高原艰苦的岁月中，军旅生涯从此多彩多姿。
我是抄手！我爱抄手！
布达拉宫广场文化宫前。前李义忠、陈定毅、后中詹仕华干事
（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李义忠：年12月入伍，先后在西藏军区医院，解放军第41医院工作。多次参加军区医疗保健任务，到各军分区，各边防部队及边防哨所。常参加各边防部队进行抢救治疗工作，年（87—4演习前夜）冬参加边境反蚕食前线医疗抢救小组工作3个月余；年冬参加边防战创伤抢救工作，首次在西藏动用黑鹰直升军机转运9名颅脑损伤危重伤员，军区首长命令我亲自护送以保障伤员途中生命安全。从医院和第41医院工作，一路向南。特别是那个艰苦年代在西藏哪儿的工作和学习，其所见所闻在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记忆。
作者：李义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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